幾年前,無名消失了。現在想起來我最懷念的並非那時候的青春,而是恣意在鍵盤上敲打的手指。隨著社群媒體的興起,人們似乎追求的不再是單純分享的美好,而是每個LIKE鍵背後的虛榮跟收益。而我也陷入社群網站的陷阱中,停止了寫作,更確切的來說是我害怕寫作、害怕回頭檢視自己的文字;深怕自己沒有觀眾沒有讀者。
德希達曾說文本之外別無一物,似乎在書寫時心靈深處的話語能悄然地印現於筆尖,誰也騙不了誰。在剛接觸德希達時,這點我是這麼樣也想不透的,因為這總是讓我回想起某次國中的作文課。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是老師發作文簿回來的時候,這通常是我一周中最期待的一堂課,因為從小靠幻想過活的我總是能夠在虛構的作文上得到好成績及老師讚揚性的評論。唯一不同的是,那天老師從來也沒有過地要我跟大家分享我的作文。在這裡所謂的分享其實也就是站在全班面前,大聲念出自己的作文。我還記得那篇我虛構出來的文章寫的是我對鄉村生活的懷念以及這副美景是怎麼被工業給扼殺的,最後還不忘添加抒情的因素,連結了逝去的生活跟逝世的外婆,某種程度上,我似乎是利用了外婆的死來得到讚賞。也因此,作文這種滿足虛榮心的小把戲在那天結束了;唯一烙印在心中的是對於寫作恐懼的創傷。
從那天開始,我就再也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的文字了,直到十年後接觸了德希達。在他的記錄電影中他提到他對寫作的恐懼,他說寫作的恐懼並非來自寫作當下。但在他半夢半醒的時候會有一個突然的詭譎時刻他總會告訴自己說:「你一定是瘋了才寫這些東西跟攻擊這些事情」,而這種淺意識中的警界總是在他驚醒時沉睡。我能夠對於德希達所謂的寫作的恐懼感同身受,但其中原因卻截然不同。通常這種寫作警報系統會在我檢視自己寫作時大響特響,它告訴著我這些東西不能被看見,而不能被看見的原因並不是書寫的人事物,而是因為寫得太過矯情文筆不夠自然。但一但稍微滿意自己的寫作的時候,又會有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說你透露太多了,這些將會招致危險。事實上,不同於德希達,似乎我的矛盾來於自我對自我的抗拒。一方面害怕自己寫得不夠真切,一方面又畏懼自己紙上的呈現會是他人評判我的武器,害怕的是這武器其實根本是自己製造出來的,矛盾地更害怕自己是否沒有持有武器的敵人;也會不會所有的內心掙扎跟矛盾的戰場都想像的?
而不同於國高中時後例行的寫作,寫作如今對我而言是面對自己的過程,是修復一種來自青春期的創傷的過程。唯一弔詭的是,這傷口也總是在寫作時再次被撕裂。這些焦慮我想暫時是不會消失了,因為最近的我內心寫作的驅力越來越強大,這也代表著我必須面對這些由過去經驗所推砌起來的內心屏障。